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冶源一年
■ 老树画画 文/图
(七)结果
1979年7月9日,考完了大学。
说实话,没有感觉,都不知道是怎么考完的。
同学们出来,彼此问问,说考得怎么样?都苦丧着个脸,说不怎么样。大家也就不再问,亦不再说话。饭亦不再想吃。带来的馒头掰开,有长长的丝连着,已经馊了。鸡蛋亦败坏变味儿。
傍晚,下起雨来。躺在床上,极累,不想说话。两只昏黄的灯泡儿耀着,有无数蚊虫飞舞。夜半,互相问问:“明天回家?”“明天回家。”其实是废话,不回家回哪儿呢?
第二天,仍下雨。起来时,不少同学已经走了。想去跟老师道个别。还没有走到教研室那个小院儿,就看着马老师走过来。见着了,只是说:“我们要回家了。”马老师亦只是说:“你们几个都没问题。回家好好休息,等着吧。”
相互别过了,心中一片茫然。背着一兜子的破烂儿,一个人往回走。
走过老龙湾,亦不见有人。泉水有些混浊,可见到深色的水草在水下摆动。一辆自行车倒在路边。一只肮脏的肥猪从眼前跑过去。
走出冶源镇去,沿着山道往西,再往西。雨开始大起来。走到镇西小山顶上,站住,看远处山中云雾笼锁处,我知道我的母亲在等我回家。
分数不久下来。

记得清楚:一日晚上,大雨——这一年夏天怎么总是下大雨?院子里积水过膝。村里一位小学老师叫倪成芹的,披一军用雨衣到家里来告诉我。
第二天一早,便戴了苇笠穿了胶鞋一路泥泞着到二中去看。进大门不远,一排橱窗里,大红的纸上墨笔手写的楷体字,列有各位同学的成绩。看的人不多。我走过去,循着一位同学的手指,看到了我的名字。
然后是报志愿。然后是坐一辆大卡车颠簸着去城里一中体检。
记得清楚,上午量身高量血压量体重,99斤。怕是分量不够人家大学的要求,有聪明的同学指引着,中午跑一自来水龙头底上灌了一肚子凉水。下午再称,还是99斤。害得我后来每每见到大夫,经常要问问这个问题。
然后,通知书来了。
薛良达,去了山西财经学院。高峰岗,去了北京大学。屈曾国,上了中国人民大学。常怀利,上了北京师范大学。我,去了南开大学。

其它同学,亦考得好,各有去处。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他们了。我希望他们都过得好,平然,安静,身体一直好着。以我们的经历、年龄,我知道,我们的孩子正是考大学的年纪。我希望孩子们都考得好,并在每个人的内心里过着明亮清楚的日子。
另有两位一并从平安中学考入二中的同学必须一记。
李长福,栗沟人。不爱说话。我与他同学四年。当年考入昌潍师专。毕业回临朐县。先教学,后到宣传部门工作。我回家时曾多次到他那里落脚、过夜、闲话。我知道他日子过得寂寞。某年一日,他外出访友,死于车祸。
高明芝,葛拉人。一条大辫子,两只潮湿而黑的大眼睛。我与她同学三年。当年考入山东公安学校。毕业在潍坊做户籍警。某年,死于乳腺癌。
我不知道他们现在什么地方。我只是想念与他们在一起的那些日子。那些时光,那些在一起时发生的事,近些年来,变得越来越清晰。
我祝他们在那里过得好,平静,安详,不再有世间无尽的困苦,不再有他人无辜的打扰。
2006年5月16日
(全文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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